就在岑济沉浸在菜瓜那淡淡的回甘味道时,罗大右却开了口。
“校长,你知道大队前几年出过一个中专生吗?”
什么?跃进大队这样的还出过中专生?岑济一下子就来了劲头,让罗大右快说。
原来罗大右平时没事干,就跟刘拐子瞎扯淡,一是用筷子给他算命,算到一半,就故意吊着刘拐子,非得哄来一碟下酒菜,才肯继续往下说。
这二来呢,就是陪着刘拐子喝酒,从他口中打听些队里的恩恩怨怨,就当解个闷子。
刘拐子一直就在本地待着,队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都门清,因此罗大右也知道不少旧闻。
就比如这中专生,当年那可是整个公社都闻名的大事。
不对呀?大队要是出过中专生,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是哪家的?
罗大右咬下一口菜瓜,嘴里嚼的咯嘣响,便将这事的原委说了出来。
午后阳光猛烈,外头的鸟儿都不飞来吃稻子,一个个躲在树枝地下乘凉,胸脯不住地起伏,像是在大喘气。
一九七四年,第一次在东南亚打自由搏击……不对,搞错了。
一九七四年九月,莲花生产队的张成富很高兴,他的小儿子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考上了铜官师范。
为什么说是“过五关斩六将”呢?因为他考的是工农兵学员,入学原则是“社来社去”。
也就是说,基本是靠推荐制上的学,从小队到大队,从大队到公社,再从公社到区里,区里审核后报到县革委会。
这么一大串流程走下来,那可不就是过五关斩六将嘛。
本来张家小子考中专没有考上,但那年刚好万安公社分到了两个“社来社去”名额。
在鲁求英据理力争之下,总算是把这个名额抢了过来,据说为了这个名额,支书还跟好几个大队的干部吵了起来。
不过这个名额有点特殊,因为根据“社来社去”原则,基本上在学校毕业后,就得从哪来回哪去,国家是不包分配滴。
这也是支书抢破头的原因,不管怎么样,学到了知识,还是要回来建设家乡的嘛。
这里插一嘴,当时的学校办学理念,跟现在不一样,跟几十年后也不一样。
讲究的是“上大学、管大学、用老人家思想改造大学”,还要教学、科研、生产三结合。
教学内容坚持三个面向,即面向农业、面向生产、面向基层。教材编写贯彻“少而精”,注重科学性、实践性和先进性。
总之就是怎么实用怎么来,怎么高效怎么来,一切都是实的,没有虚的,毕业生一回乡就能立马搞生产,提高当地生产力。
这中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学生学成了,再“回去”。
听到这里,岑济心里也差不多明白了,这人肯定没回来,不然怎么队里都没提起这人?
果然不出岑济所料,张家小子进了学校,一开始还是好好学习,怀着回报家乡父老的心情,每个月还给家里、大队来信。
那阵子可把鲁求英给乐坏了,比他老子张成富还高兴,成天把信拿给别人看,说跃进大队要出中专生了,以后接班不用发愁了。
大队每月还按时给他寄粮票、布票,让他好好学习,尽可能多的掌握知识。
可没过两年,事情就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张家小子受了什么影响、走了什么路子。
总之,就是在一九七六年分配的时候,他没有回来。
连人都没有回来,只是在七九年的时候,托人从江西带了口信,说是已经成家了,媳妇是某个教授的女儿。
这下鲁求英就出离愤怒了,这哪是在打他的脸,这简直就是在扒他的裤子。
张成富一家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全家人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想着能指望小儿子改变一家子命运,结果他人都没回来。
一时间,队里群情激奋,要求张成富把这些年来占的好处全吐出来。
这事儿后来怎么结束的,刘拐子也没说的太明白,只是说从那之后,支书就对办学校不怎么上心。
“念书的不如种田的,拿笔的不如掌耙的!”
听完罗大右的转述,岑济也是长叹一口气,人呐,可真复杂!
“罗叔,我要是说我有办法,让这些考出去的人都愿意回大队来,你信吗?”
“校长,我信!”
罗大右的语气很俏皮,眼神中透着一丝玩味,这让岑济很不爽,总感觉自己被他光着屁股看完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