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这一生走来,昂首坚定,不信善恶因果,不屑于神佛,不困于惊惧,不畏于困苦,足够临危不乱的镇定与自信。
但现在,他跪在青石板上,低下他脆弱的颈项,虔诚又卑微的向山神祈求。
求缥缈虚无的神庇护他的丈夫。
他双手合十,敛眉垂目,一叩三拜。
另一边矿工已经忙碌起来。
只见矿井边,几个矿工抬着鼓架类似的大支架,上面安置滑动滚轮可调节支架角度,支架上放着一面硕大的镜面。
这镜面是由黄铜和锡高温溶化成膜,经过一系列复杂工序制成,最后用砂纸抛光打磨出来的反光镜。
只见哃长拿着一张图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复杂的算术,那是镜架和镜面各种调整的校对角度。
哃长亲自调整反光镜角度,让太阳光反射进矿井中。矿井下还有一扇反光镜承接反射而来的光源,再按照固定好的角度把光源又反射进矿洞内。
矿洞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一面反光镜,而白微澜正在调整墙面上的镜面角度。
矿井出口处有排气的中空长竹,矿工就在站着这里向上传递白微澜说的话。
不知道反复调试多久,闷热潮湿的空气里,白微澜后背汗如雨下,眉眼凝聚着心神,调试着镜面角度;泥水顺着胳膊肌肉-沟壑下滑、汇聚在手腕凸起的经脉上坠着。
幽幽矿井里,他像试着凭人力打开从阴间通往人间的路。
最后,他深深呼一口气,缓缓抬起手,像是积蓄着最后的精力心神。
成败自此一举。
他满是泥水的手微微调整镜架,只见一道明亮的光源射在他手里的反光镜面上,他黝黑的眼眸咻地照亮浮现欣喜。
而后瞬间,像是变戏法似的,光源反射进井巷,一道道反射镜面散发着明晃晃的光源。
幽暗的巷道内,白色光源盖过井壁上灯龛里的黄晕亮光。
只听一矿工欣喜道,“成了!白东家太厉害了!”
明亮的光线,清楚的映照着每个矿工惊喜的神情,这可比点油灯亮堂多了。
“成了!白东家简直神人!”
矿井底下的动静,通过排气竹筒传出的刹那,矿场上响起一片欢呼声。
宴绯雪却没见怎么惊喜,反而眉头蹙着不见放松。
白微澜能做成功这件事并不意外,是可控的。不可控的是他还在矿下。
只有白微澜从矿井的悬浮木梯爬出来的时候,宴绯雪才松了口气。
白微澜身上都是热烘烘的泥水汗渍和难闻的闷热气味,头发和脸上都满是泥水,嘴角却扬的肆意。
一从矿井里出来,就满眼得意又求夸夸的样子望着宴绯雪。
他炙热又张扬的神情,融化了宴绯雪眼里的郁色愁结,重新显露高山湖面般纯净柔和的笑意。
“很棒。”
“就这?”
“非常棒。”
白微澜见宴绯雪夸的实在敷衍,也没功夫和他较真。因为一旁矿工们已经围着他七嘴八舌,好奇怎么想出这个点子的。
“白东家脑子真是奇思妙想,这是怎么想到的啊?”
矿工们一个个蜂拥挤向白微澜,准备抬人抛空庆祝。白微澜伸手止住,“都离我远点,一身臭烘烘的,你们聚来比矿底下的气味还难闻。”
白微澜嫌弃,但胆子大的矿工反而挤兑他道,“这里现在最臭的就是白东家。”
那矿工说完,一群糙男人哈哈大笑,对白微澜内心越发敬佩。不仅自己脑子灵活,还自己亲自下矿检查安全、安置反光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