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沙丘间时,许褚忽然单膝跪地,火云刀插入青砖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伸出粗粝的手指,轻轻拂过店小二尸体上覆着的白布——那是夏鲁奇用自己的内衬撕成的。
虽染着一些汗碱与血渍,却被仔细撕成六尺见方,恰好盖住店小二蜷曲的身体。
“兄弟。”许褚喉咙动了动,声音像砂纸擦过刀锋。
“俺许褚这辈子没怕过鬼,就怕你一个人在这黑灯瞎火的客栈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夜风裹挟着细沙如无形的手,顺着甲胄缝隙钻进许褚的衣领。
冰凉的触感让他猛然一颤。
恍惚间,他又看见那个戴着破毡帽的身影。
店小二初见他们时,正蹲在灶台前捅火。
鼻尖沾着炭灰,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军爷们可是从洛阳来的?小的爹说,洛阳的城墙比大漠的沙丘还高!”
那时灶膛里的火苗正旺,映得店小二的脸通红。
他哼着跑调的《折杨柳》,用树枝在地上画洛阳的朱雀大街,唾沫星子溅在火钳上滋滋作响。
“听说洛阳南市有卖胡旋舞裙的波斯商人,那裙子转起来像朵花!”
此刻灶膛里的余烬早已冷却,黑黢黢的炭块像极了店小二死后泛青的嘴唇。
“小混蛋。”
他走到灶台旁,指尖抚过灶台裂缝里的面粉——那是店小二今早揉面时撒的。
“你做的饼真够硬的!”
“你不是想听洛阳的评书吗?等老子回去,天天说给你听,说到你烦为止……”
话音未落,沙粒突然打在窗纸上,发出“噼啪”的响。
像极了那小子拍着大腿唱曲的节奏。
“等着我,兄弟。”
许褚忽然笑了,笑声里混着沙砾的粗粝。
“俺小时候在乡下,见老辈人说,人死了魂灵走得慢,得拿仇人旗杆子招魂。”
“突厥人的狼头旗俺见得多了,旗杆子比俺的火云刀还粗三倍!”
这间破旧的客栈,本是店小二一人苦心经营。
不仅是为了赚钱谋生,更是为了给来往的中原商队提供一个歇脚的地方。
虽然它破旧不堪,但对于那些在大漠中奔波的旅人来说,却是难得的避风之所。
这里属于店小二,也属于那些所有没能回家的汉人。
如今,随着店小二的逝去,这“风沙渡客栈”怕是也即将成为历史。
被风沙掩埋,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