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摩挲着手上发簪,闻言斜睨他一眼。
仓术知他未消气:“想来苏二公子也是病急乱投医,并非当真要轻贱侯爷的心意。”
良久,陆英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罢了,让人送他去吧,别让这几日在侯府耗费的药材白白浪费了。”
……
江离一身素色白衣,长发披了满肩,他双膝跪着,任由泥泞沾了满身,只是面无表情望着柳府门前进进出出的人。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屋外又下起了雨。
苏及撑伞走出,还是头一次见江离卸去一身华贵鲜艳,不由叹息一声:“已经盖棺了,你当真不进去?”
江离脸色惨白,摇摇头:“老师不会想见我,我在门外送行便是。”
苏及只好作罢。
这一跪便是一天,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门前白幡和灯笼随风晃动,柳府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可这清静却不同往常,因为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那家主人曾用一碗阳春面为捉襟见肘的江离解了围。如今阳春面的摊铺还在,请他吃面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把伞撑在江离头上,少年举着伞柄,劝慰道:“老师,你跪了一天了。”
四下再无其他人,江离愣愣道:“我的老师死了。”
一日下来,唯有这一刻,难忍的悲痛从中泄露了出来。
白荔从未见过江离这副模样,他人前总是戴着一幅面具,或笑面或阴毒,见了他的人只会胆寒。
时间一长,怕是连江离都忘了自己原本的面目。
可面具会有龟裂的一天,最终露出脆弱的真容来。
白荔心疼道:“老师,大理寺定会找出真凶的!”
没错,真凶还没找到。
江离紧紧盯着那晃动的白幡,放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握,眼白处蔓延出血丝:“我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他对着府门方向重重磕头三下,地面泥浆沾在了额头上、发丝上。
匍匐在地上的身躯许久未动,白荔叹了口气,解下披风盖在江离身上。
一阵细微的呜咽声从披风下传来,又随着风飘远,恰似从未出现过。
……
江离祖籍江州,南明十一年,他还是一介清贫书生,为了考取功名搬来了京城。
可城中开销巨大,就算他卖字卖画也不大能养活自己,时常饥一顿饱一顿。
机缘之下,他碰到了时任太子太傅的柳时清,柳时清见他文采出众,是经世之才,又看中他一身傲骨,便收了他做学生。江离搬进了柳府,此后再未受过饥寒之苦。
三年后他考取了功名,在柳时清的举荐下入了翰林院。
少年做官,意气风发。
可逐渐,江离发现官场并不如他所想。
湖水表面平静,可水下早已浑浊不堪。
他那时太过清正,又不懂流派之间的门道,初入官场便得罪了不少人。柳时清尚有太子白起护着,可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官只有任人蹂躏的份。
一个小小的改革,牵动无数利益,刺杀、构陷纷至沓来。。。。。。
可江离从未改变心意,他的一身清白傲骨,是当今朝堂少见的东西,也是柳时清看中的东西。
可再有傲骨的人,若是有了软肋,终究有被折断的一天。
那日,江离抱着妻子的尸体,魔怔一般,泪中带笑:“我一腔抱负,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连最爱的人也保护不了……”
“何谈忠义!简直可笑!”
江离的变化柳时清看在眼里,后来师生二人时常因政见不同,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柳时清不喜他的作为,多次劝诫,可江离从未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