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被带出了呆了十几日的洞穴。
他还是在山中,只是被带到另一处洞穴,这里没人看守,他可以随意来去,平日帮着教中登记山外信徒捐献来的吃食药材,又或是帮着整理书册。
山中洞穴有的是天然形成,有的是教中人开凿而成,洞穴连接,四通八达,不知通往何处,就算是在教中数年的人也容易迷路。
好在陈兰还未迷过路,因为他从不敢乱走。
这日,陈兰听令去洞库中找一味药材,婆娑教存放东西的洞穴极大,从药材到书册再到兵器各有分类,洞外有人看守,寻常人不得进入,只有像他这样得了指令的人才能进入。
看守的人见过他几次,看了眼他手中的东西便放人进去了。
洞中昏暗,为防走水,只在靠外的石壁上点了几盏长明灯。
陈兰走进洞库,又回身看了眼看守,几人正沉迷骰子,并未注意他。
他神色如常地走向存放药材的几排格架,却又没有停留,而是穿过架子继续往里走,最后在教中存放书册的地方停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后来每次都要在这里翻找一番,但时间不宜过长,否则外面的人会起疑。
婆娑教算得上是神通广大,通过教中各地所设教坛,定期将当地发生的奇闻、大案汇总整理,形成书卷运至总坛。
这些消息足够多、足够细,有的甚至连各地官府也未能记载入册,只是陈兰那时还小,想不通其中用意,直到婆娑教灭教后的十多年他才逐渐明白过来——婆娑教要做的并非只是感化施教百姓,他正在织一张网,而南明正在网下。。。。。。
前一次,陈兰已找到陈府贪墨一案的书册,只是未来得及看完后续。
他再次翻开,册中提到湖州布政使司陈焕之贪墨罪定案,家中财产皆被抄没,而其家眷被判连坐,朝中分了两派,一派为其家眷求情,认为不该牵连无辜者,而另一派与之相对,认为应重罚之,以儆效尤。。。。。。
陈兰想起离开湖州时听到的那些闲谈。
“贪是贪,不过还有另一则,听说这湖州布政使司只是个被扔出来挡灾的,最终啊还是因为京城那帮子人的争斗呢!”
“呀!这可说不得说不得……”
陈兰眼睛发酸。
他原不明白为何不能去学堂,不能随意出府,也不知为何府中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连她娘绣的锦被也要拿走,他想出声询问,他娘却捂住他的嘴只是无声摇头。。。。。。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
陈兰抹掉眼泪,将书册放回原处,抬眼却与一道视线撞上。
只见一个小孩正趴在柜子顶上,下巴隔在双臂上,乌黑发亮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疑惑和探究。
陈兰被吓了一跳,他忙往洞口方向看去,骰子相撞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稍微放下心来。又抬起下巴看柜顶的人,只见小孩不知何时又往柜沿挪了些,双手和脑袋吊在空中,打量着地上的陈兰。
这个小孩比陈兰小上几岁,但是他从未见过,难道是新来的?
那小孩突然开口:“你刚刚在哭吗?”
陈兰也还是个孩子,刚得知家中遭遇的由来,被这么直接了当一问,心中悲戚又升起,却嘴硬道:“我没哭,只是。。。。。。眼睛看得有些疼。”
小孩“哦”了一声,从柜子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舔着泛白的嘴唇,问道:“你来教中多久了?”
陈兰这才看清了小孩身上的衣着,他脖上挂着项圈,上面缀了银铃和流苏,一身绸缎所制的黑袍子垂至脚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打,生出几分警惕,摇了摇头。
小孩也不恼,又问:“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陈兰混身僵硬地站着。
他似乎还想问继续问,陈兰打断他:“我还要送东西。”
说罢不再理会小孩,转身慌忙往洞口逃去。
。。。。。。
陈兰又提心吊胆了几日,生怕他偷看书册的事被人告发,直到确定无人向他问责才逐渐放下心来。
他再一次遇到那个小孩已是半月之后,那时他已经知道圣子的存在,而那日他在洞库中遇到的就是婆娑教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