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的四边,还有着不同寻常的米黄色隔板,我知道,这是护理床。
“咳咳。”我起床之后,很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仿佛身体不受我自己的控制。
一个人像是听见了,脚步声往我这里来,并拉开帘子。
她戴帽子,高鼻深目,绿眼睛,表情很严肃,穿着一个同样嫩绿色的大褂。看装扮,不是医生就是护士。
我问医生:“我怎么了。”
这里的医生,显然并不像是我祖国的一样那么委婉。
在我忍着强烈的腹痛和不适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医生就把帘子彻底拉开到床头那边,直接地告诉我:“胃癌,晚期。别说话,你需要接受治疗,然后在那边,付一下账单,检查费用一共是一千一百新币。”
“……”
我没说话,脑子瞬间一白。
“嗯,坦白来说,太晚了,治不好。如果你就这么挺着,你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可以活。但是住院的话,我们会尽量把这个时间延长到三到五年,这就是一切。”
这里是南州。
这里的人,是公认的,不喜欢说谎,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诚实之地。
考试中几乎没有什么作弊的人。地铁上没有小偷。
商品标签上写着多钱,就是多钱,一些商人甚至会把产地和成品价格、赋税告诉消费者。
以往我觉得这些说辞有一些过于夸张,但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它的威力。
竟然就这么直接。
“很抱歉,我们医院就能够做这么多。如果你担心被误诊了,你可以去其他地方查查。我们尽量会以温柔的治疗方式,来减免你的痛苦。
“但你也知道,你的生活习惯,当然,还有一些遗传病的因素。我想,你爸妈至少其中一个也……不知道他们还尚在人世吗。”
她竟然还在说,并且直接点出我是个孤儿的事实。眼神和嘴唇,都没有任何感情。
被一个人通知,你马上就要死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以往的我,觉得死亡总有一天会来临,我又是孑然一身,生老病死,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怕。
何况我的身份很敏感,又有那么多的仇人,一旦暴露,我离死不远。
自打我五岁懵懵懂懂地参加父母的葬礼(在那时的我眼中,葬礼很热闹,也会哭,简直和婚礼没有两样)之后。
死亡,从没有离开过我。
为数不多知晓我真实身份的人,他们跟我说:“smile,你的身上有一股死气。”
我在大学校园里讲课的时候,身边都是学生,学生很生动很鲜活,可我还是有那种味道。
简直像个活死人。
所以,我想我应该会很平静的去主动接受这个事实。
但,不。
我觉得非常的荒诞。
并不是我觉得我有多特殊,不会那么轻易死,只是觉得……
有人让我去主动接受这个事实,而我现在只能被动地接受它。
我并不相信她的话。
于是我没有说话,就从病床上,光着脚,下来了。
因为第一眼没有从地上找到鞋子,哪怕拖鞋都没有,我就没有穿。
她在我身后喊我,我用当地语言告诉她:“不要拦着我,好,我们去付款。谢谢你们,但,先把账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