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报考了吗。报的什么专业?”
“他琴学的很好,歌也唱的巨好听。就在音乐课上,再加这么帅,也许能当大明星哎。”
“但是他不是艺考啊……你个傻子……”
沈昭陵也只是微微地摇头,露出标准而僵硬的笑容来,接受这些客套的东西。
表示无论是电话也好,专业也好,他都一无所知,一无所感。
因为那些东西,从到他家的那一刻起,就不再被他所经手了。
电话是父亲替他接的,专业也是父亲替他报的。
他要上的学院和专业十多前就已经注定好了,从来没有什么迂回的地方。
所以他只是礼貌的微笑点头,如同一个麻木机械的人偶。
他的不言不语,被同学们误解成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让他们纷纷找借口离开了他的身边。
*
“沈哥,你儿子真有出息。”
“是啊,昭陵从小就听话。不像我家老二,可踏马淘气了,一放学就泡网吧里不出来,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打了好几次。”
“你说也是,平时看他也不上什么补习班,咋教的呢。我请家教,数学一个学期才从四十补到六十。白花那钱都!”
“你儿子报的啥专业啊?”
听此,那个叫沈哥的男人,也只是把粗重的手掌,重重地搁置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往下压着,就像一座山要困住他。
然后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用大拇手指,轻轻揉动着他的后颈,就跟过去一样。
那个男人跟外人如此介绍沈昭陵:
“我家昭陵从小就听话的。自小就喜欢坐在家里面看书。”
“他就一直立誓,想去花都大学。”
“他很喜欢写作,将来想成为一名作家。”
沈昭陵还第一次听说自己是这样的,他面无表情,仿佛那是在说另外另一个人。
直到底下的席位差不多坐满了,主持人把他叫到台上,让他按照自己的发言稿,有表情地来朗读自己的升学宴宣言之时。
沈昭陵成为被千百人所注视着的主人公。
声音干涩,喉咙紧痛。
以念课文的语气,念着他活过的十八年人生,念着他所不存在的学习的刻苦执着,念着他所不知道什么是敬爱的父母。
然后在一片混沌迷蒙之中,大家开始喝彩,热泪盈眶。
只有他的父亲,坐在下面最显眼的位置,身量高得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欣赏着他。
从头、到眼睛、到鼻尖、到嘴唇、到喉结、到手的骨节、到腿、到被鞋袜所包裹着的脚趾尖,欣赏着他。
以正大光明的理由,坐在人群中间,亲昵地叫他的小名,用目光给予其拥抱,欣赏着他。
把他和自己早年死去的初恋情人——花都大学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来成为作家的清秀男人——邓因心,的形象进行重叠,从他身上唤起某种纠缠蓬勃的记忆,欣赏着他。
现在,沈昭陵知道,他的父亲正坐在台下,用欣慰的目光欣赏着他。
把他终于要从小到大、从头到脚,严格培养成为第二个邓因心之后。
欣赏着他。
……
那一刻,他感觉一个叫邓因心的男人,正渐渐地侵占着他的身体,要从他的体内死而复生。
当那个男人完全从他体内出世的时候,他自己便也会随之死去。
就像一种很奇怪的蛊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