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右的哀嚎打断了岑济的雅兴,只得悻悻地溜下了树,吭哧吭哧地走到田里,两手抓着稻杆,右脚嘎吱嘎吱地踩起了打稻机。
是的,岑济又被鲁求英安排任务了,而且还不是跟着收割机作业,竟然是跟其他人一起到收割机进不去的田块里手动收割。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岑济在心里叫苦不迭:
天老爷,自己小时候就没好好干过几次农活,这一来就干双抢,日子还怎么过啊!
学校又恰好放了假,丁小曼回青阳去了,其他老师也都各回各家,只剩下罗大右和岑济两个劳动“不积极分子”。
罗大右还腆着脸非要跟岑济组队,美其名曰“为校长分忧”,谁知道这家伙吹牛比是最在行,干农活那是啥也不是。
跟岑济一队的是蔡大妈、张克清和李大嫂,力量不算太精干,但都是农业老手。
他们这一组一共分到两块田,一块一亩七分,一块二亩四,都是靠着河岸的坡地。
蔡大妈他们觉得岑济是个文化人,也不好交给他太重的活,只是让他和罗大右负责踩打稻机脱粒。
打稻机是个木头箱子,上面开口,一个布满了钢圈的滚轮占了一半,下面是一个木制的踏板,联动着齿轮。
在给水稻脱粒时,需要两手抱起两三尺长的稻穗,轻轻放到滚轮上来回摆动,脚下不停踩着踏板,以驱动滚轮。
等到目测稻穗脱尽后,便将稻草杆丢到一旁,由另一人负责捆扎,摆在田里晾晒,等水分晒干,便可以收回家里,堆在院子里头,当作生活燃料。
岑济踩了一阵,真是腰酸背痛,两手都被锋利的稻叶划破了几个口子。
太阳一晒,汗水被激了出来,渗到伤口里是又疼又痒,头顶的草帽丝毫不起作用,暑气几乎把人都蒸腾到晕眩。
本想着偷摸歇一阵,可一看到李大嫂等人弯着腰在田里割稻的样子,岑济心里又涌上一股羞愧。
割稻比他踩打稻机要辛苦多了,这么热的天气,要一直弯着腰,一边搂一边割,片刻也不敢休息。
“歇一阵!”
“歇一阵!”
一垄割到头,蔡大妈发出了休息的指令,大家纷纷直起腰来,站在田里像个稻草人。
岑济眼睛微闭着,眼皮子轻轻的颤抖,身体里的乳酸加速分泌,浑身上下的肌肉都酸痛起来。
倏忽一阵风来,让人倍觉欣喜,起身走到田埂上,歪倒在树荫底下,顺手从树根边的竹篮子里搬出黑陶茶壶。
里面是泡凉的大叶子茶水,倒在搪瓷缸里呈现出淡淡的棕黄,仿佛经年的黄酒,一口下去,脾胃皆张,满嘴生津。
“岑校长、罗校长,再加把劲,上午凉快多割点,下午天热就能早收工!”
张克清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给岑济和罗大右打气。
古人云:锄禾日当午,可农民哪有大中午出来劳作的,农民是苦,但脑子又不傻。
除了田里放水需要人看着,一般都尽量避开烈日当空的时候。
歇够了之后,岑济又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又抱起一捧稻子,摔在脱粒滚筒上继续劳作起来。
打稻机里头稻粒飞溅,在舱里堆了个满,在阳光照耀下,仿佛一片碎金,昭告着今年的丰收。
“喂?跃进瓜子厂!他?他今天下田去了,有事找他?我现在也找不到他啊,等着吧,中午吃饭我看能不能找到他,不是订瓜子的别打过来,我这里都忙死了!”
葛欣抓着话筒的手悬在半空,他本来是想跟岑济说一个好消息,没想到电话那边的小伙子说话那么冲,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葛主任,要不下午再来?”师大办公室的小孟笑嘻嘻地挂好电话。
今天是他值班,正翻着小说看得起劲,就被这老头给折腾过来摇电话,现在一肚子的不高兴,看到葛欣吃瘪他心里也快活起来。
“好好,我下午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打死我也不下田了!”
岑济坐在水塘边,用手巾揩去大腿根上的汗渍,在水面上狠狠拍了几下,眼里几乎要流出泪来。
踩了一上午打稻机,大腿根、膝盖弯都被磨破了,裤子被汗浸透了,走起路来黏在皮肤上,格外的难受。
“校长,你是来洗澡的吧?”
张小芝个头不高,一手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喝完水的茶壶和搪瓷缸子。
头上顶着一只破草帽,鼻子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里透着关切。
“我妈说了,现在不能下塘,塘里有水猴子,在下面拽你的腿,校长你不要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