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潮生放下手,扭头看窗外。
海城的春天里,常是一场晴赶着一场雨。前两天刚下过雨,今天碧空就晴得像影楼里布景用的假画。
“这件事具体有多严重,三言两语也讲不清。可做假账是违法的,你知道吧。”他说,“更不要说这件事一旦被揭出来,芸生姓叶,也难逃牵连。要不是她机灵,自己发觉一点不对头……”
叶潮生咬着后槽牙,恨得要把嘴里的话嚼成碎片。
许月站在门边,抿着嘴。
他对“家”的理解,常年被定格在两个刻板印象里——像许家那样坏的,和余下的,像普通人家那样好的。
究其原因,他对于“普通家庭”的想象,都别人嘴里漏出来的三言两语。可他没想过,谁会没事把自己家的污糟事拿出来,跟同事同学说呢。
在他眼里,张庆业,徐静萍,和他,都是从那样坏的家庭里走出来,而叶潮生和小唐他们,就应该是从好的那种出来的。
但他时至此刻,又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不是只有好的和坏的。在这坏和好之间,竟还隔着一条长长的泥路,多的是在这条路上卷着裤管蹒跚的人。
叶潮生见他杵在门口不说话,又笑了:“被豪门的狗血密辛吓得说不出话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窗户,春风立刻钻将进来,把室内的每件事物都染上一点盎然的味道。
叶潮生摸出烟和打火机来。烟头被灼出一圈腥红,忽明忽灭。
他深吸一口,朝窗外吐出一个不成形的烟圈来,说:“叶成瑜这事,普通当爹的可干不出来。我当他以前回护叶成轩是为了叶家的脸面,合着到头来是算计着叶成轩手里的股权。”
“芸生,我……他从来都没在乎过我们死活。”叶潮生又吸一口,便将还剩了大半根的烟在窗台的烟灰缸里掐了。
他坐回椅子里:“叶成轩手里的毒|品哪来的?这可不是去菜市场买菜,来者都是客,横竖给钱就卖。没人引路牵线,叶成轩怕是连庙门都摸不准,可谁会给他牵线呢?”
许月刚想说什么,小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一开门,唐小池耷拉着脑袋站在外头:“叶队,王新平的尸检。”
叶潮生急忙站起来,走过去,脸上带着点别扭:“小唐,那个……刚才我不该朝你发火。”
唐小池急忙接嘴:“叶队,是我不对。我之前确实不想管温林的案子,嫌扎手。”他额上冒出一点细汗,“但叶队你说的对,我不该有这种想法。受害者……还都看着咱们呢。”
叶潮生拍拍他的肩,接过他手里的尸检报告,没再多话,边看边往里走。
唐小池跟着进来:“叶队,你得先看看这个伤口分析。”
叶潮生闻言直接往后翻了两页。
王新平身上的致命伤也是唯一的伤口,位于左颈外动脉处。下刀位置自右向左,从耳下三指有余处,斜切至喉管正中。伤口由深至浅,刀口完全切开了颈动脉和气管,导致王新平当场大量失血,还没被送到医院就已经死亡。
“……这个伤口下得又深又准,这是下死手啊。”唐小池说,“而且伤口从右向左,按照当时在场证人的说法,凶手是从背后这么来了一刀,法医认定是左撇子。”
叶潮生抬头,在他桌上的纸堆里翻了一下,找出两份报告来。
唐小池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封面:“这是……温林案死者的尸检?”
叶潮生将三份尸检一同摊在桌子上。
许月站在旁边只看了一会,便看出端倪来。
三个死者颈动脉上的伤口,下刀的位置都极为相近,相差不到两厘米,皆是从左颈外动脉处开始,自右向左,一直斜切到喉管。
唐小池从他们两人脸上读出一丝非同寻常来:“叶队,是不是有问题?”
叶潮生拿着三份尸检,绕开办公桌往外走:“给法医科的胡法医打个电话,麻烦他来一趟。”
胡法医接了电话,丢下手里写到一半的报告,匆匆跑到刑侦队办公室。
他一进来便诧异一番:“你们怎么就剩这么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