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为求个心安。
我和模特跟俩难民似的大包小提溜去了烧伤病房,那天的拜访出乎意料地平静,气氛和谐得简直像过年走亲戚串门一样。
平淡遮掩住了哀伤,白月光昨天的崩溃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我们进门的时候白月光似乎正靠在床上翻着一本书,看我们进来随手把书扔到了床头橱上,然后指着我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说,艹,陈加看看你这揍性,你特么是不是把超市给偷了。
似乎白月光刚刚换过药,病房里弥漫着略微有些刺鼻的药味儿。
我尴尬着把东西放到墙根儿说,今天我就出院了,临走之前再来看看你。
白月光笑着说,还是陈加你挂着我。
声音带着白月光特有的魅,可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昨天的到访好像一次预先的彩排,以至于我们此时可以默契略过彼此的伤疤,将一场毫无意义的拜访圆润地进行下去。
模特适时地接过话头说,陈加这傻叉进了超市看都不看就开始扫货,还给你揣了两瓶一整根儿,我说你整这玩意儿是想燥死我妹妹吗。
白月光说,艹,陈加买的我就吃,回头我吃得一身腱子肉,我看哪个王八蛋还敢搞我。
我接茬说,可不,你吃得壮壮的,等你养好伤,不行就到我们公司干个保安大总管。
白月光说,行啊,就我现在这揍性往你们公司一站,那绝对可辟百鬼。
我哈哈笑着说,你个傻叉。
我们明明是很熟的朋友,可在那一刻却又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们娴熟默契地开着玩笑,却又彼此小心翼翼地克制着彼此的边界。
临走之前白月光说房间有点暗,让我拉开一点窗帘。
我走过床边,眼神儿正好碰到床头橱上那本被白月光随手丢弃的书,恍然是一本《巴黎圣母院》,凌乱的书页上白月光用红笔画下一段醒目的标红。
丑陋的卡西莫多看到埃及姑娘艾丝美拉达爱抚小山羊加利时说,我的不幸,在于还是太像人了,我真希望完全成为一头牲畜,就像这只小山羊。
墨迹未干,洇透了纸张。
……
我一出院可把表哥给高兴坏了。
表哥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病,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非说要给我一个惊喜,让我晚点过去,公司一般是九点半点上班,那天表哥生怕我去早了,特地让小李在家堵着我。
我问小李表哥要搞什么幺蛾子,小李也一脸懵逼地说不知道。
我和小李一直等到十点,表哥打了电话说来吧。
到了公司门口一看才知道表哥给我整了一场大活。
大门口硬生生挂了一个大号彩虹门,门上挂着一条大横幅,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我司最勇敢的战士陈加同志伤愈归来……
彩虹门下头铺了条一米多长的大红毯,红毯两边摆了两挂气球,公司里的七八个同事顺着红毯站了两行,一看我下车先是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地拍了三段巴掌,然后开始低头忙不迭地踩气球,就听着耳边是咔咔一通乱响……
表哥当时还一脸遗憾地说,表弟,我给你说,要不是现在禁放鞭炮,我就直接给你整上一挂了,这假的终究还是没真的得劲儿。
我看着眼前的好哥哥好姐姐们跟兔子似的在地上蹦着,浑身恶寒地说,这就挺好这就挺好,咱们是小本生意,以后可别这么劳民伤财了。
表哥瞪眼说,这算啥,等你和王倩结婚的时候,咱还得整点大动静。
表哥这一瞬间的豪迈好似让吴家村的自恋狂厂长附了体,整得我神思好一阵恍惚。
我发现现在的民营企业家们总带着一股土横土横的劲儿,好像大事儿小事儿不整点动静就浑身不得劲儿。
我点头干笑着接纳了表哥的一腔好意,然后伶俐地加入了踩气球的大军之中,引得老哥哥老姐姐们一阵哄然大笑。
职场如战场,虽然我和表哥带着沾亲带故的这层关系,可也不敢太过出挑,脱离了人民群众这片汪洋大海的小船儿注定不能远航,孤勇者永远架不住八面来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懂这点儿做人的道理。
可能是我这两个月病假休过了站,上班这几天总觉得浑浑噩噩的,接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单子都没谈成,生意做得不咸不淡。
其实我查了公司内部数据,公司生意从今年开始就呈平缓的下降趋势,苗头就隐隐有点不对,主要还是随着智能机普及,人的眼界越来越开阔,土鳖暴发户们越来越看不上我们这套模式,我们也隐隐撞到了产业升级的那道坎儿上。
做生意就是这样,能踢三五年的顺风球就是修来的福分,大部分时间还是变则死得慢和不变死得更快的来回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