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绡静默地望了一眼两人交叠的部分,将药勺抬了抬,作势吹凉,顺势扯开了自己的手腕。
一丈红轻笑出声,捻起洪绡身前垂落的鬓发,绕在指端,淡笑道:“我喜欢喝热一些的。”
洪绡点头道:“也是,入了冬,还是热一些,喝着舒服。
洪绡将勺递向一丈红,一丈红却摇了摇头,劈手夺了她手中的药碗,凑在唇边,一饮而尽。将空碗向洪绡手里一塞,方才转眸笑道:“似你这般磨磨蹭蹭,药早凉透了。”
洪绡眼一斜,撇了撇嘴,道:“又不是敬酒,牛饮什么。”
“说来……”一丈红眸光一滑,悠悠地落在洪绡面上。指尖那一撮发端轻轻挠搔着洪绡的脸蛋,笑道:“你往常喝药时,都要吃蜜饯。现下我喝了药,该赏一壶酒了罢。”
洪绡端正了颜色,义正言辞地道:“哪有这样的事,要吃蜜饯,我给你取,酒是一定不给的。”
喝酒伤身,从前相思不敢管师父的事情,由着一丈红胡乱喝酒,洪绡自然是不许的。
平素里一丈红醒着的时候,有的是手段制服洪绡。可近些日子,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渐渐虚弱起来。
洪绡趁着照料一丈红的空当,悄悄将她房里的酒,全给移进了柴房里。
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活计,于洪绡而言,早算得上轻车熟路。
若不是瞧着那些酒丢了浪费,她早将坛子顺着山滚下去了。
一丈红头几日还能找到柴房里去喝酒,过些日子,就连屋子也出不去了。
她的身子恶化得太快,甚至令人措手不及。
洪绡这边想得入神,冷不防一只手掌钻进了怀里,惊得她差些跳起来。
只见一丈红笑盈盈地望着她,从容地从洪绡怀里取出贴身放着的手绢,拭了拭嘴角。
洪绡额头轻跳,一时也不知自己当羞当恼。
洪绡的左手还举着一勺药,装得满满当当,可洪绡的手极稳,纵使是给一丈红那一惊,也没有令药漏出半分。
一丈红扯开被褥,坐到了床上,看来也不大会再理会被遗漏的这一勺药汤了。
洪绡凑了那勺在嘴边,轻轻地喝了下去。
滋味寡淡。
既尝不出冷热,也尝不出味道。
可她仍旧蹙了眉头,撇着嘴,低声抱怨道:“好苦。”
一丈红嗔道:“该,药也是能乱喝的?”
洪绡将勺放进碗里,取了狐裘斗篷,铺在被褥上头:“我瞧你喝得那样畅快,还道这药应当是甜的呢。”
一丈红含笑道:“你道旁人都似你一般娇气么?”
洪绡笑道:“我素来娇气得紧,你又不是才晓得。”她挪开椅子,向一丈红道:“我去将碗洗了,片时就回来。”
“等等。”一丈红唤住洪绡,掀了被子,拉着斗篷跳下地,一手环过洪绡脖子,将那斗篷披在她身上:轻声道:“当心害了风寒,我可照料不动你。”
洪绡低了头,见一丈红微敛了眉眼,纤长的手指捻着斗篷的短绳,徐缓地打着结。
那低敛温柔的模样,眉梢眼角的风情,就像是临别送行的小妻子,为丈夫仔细地整理行装。
洪绡的眼目有些发热。
自见了一丈红的这些日子里,她俨然要成为一个软弱好哭的娇气鬼,一丈红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的心绪。
带着些心照不宣的凄惶。
她如此,一丈红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