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疑惑地看他:“你今天跟着去筛选实验样本了?”
这种繁冗的工作,本不该是谢辞这个位置的人亲自来做。
可那人只是随便笑了笑:“其他人都在忙,我比较闲,有空就去看看。再说,我也怕有人动手脚,自己盯着比较放心。”
“你有空?”
林湛只盯着谢辞眼下的乌青看,隐约察觉到那人在隐瞒着什么。
“是啊。很闲。对了,你看这个。”
谢辞笑着指着照片上的一角,手臂扬起,身上沐浴露的清爽香气骤然逼近,林湛呼吸快了半拍,不得不挪开审视的目光,被谢辞的手指带跑了方向:“……什么?”
“这个,可爱吗?”
第二张照片,小花园的透明隔离窗内有一排笼子,十多只白兔正在悠闲地吃草料,偶有几只伸长耳朵,好奇地向门外张望,眼睛圆圆的。
林湛顿了顿,无可奈何地说:“……它们是实验样本。再说可爱,是不是有点残忍?”
“我不是说兔子。”
谢辞想起自己‘无意间’路过林湛的第一节解剖课。那时,还没习惯生死的青年,那双无神的眼睛低垂着,与案桌上濒死的兔子眼睛一同分享地狱的颜色。
谢辞不忍再回忆,只更贴近屏幕,精确地指着照片的左上角的一抹橘色:“我是说,它。”
林湛顺着目光看去,一只橘猫正在照片左上角翻着肚皮,懒洋洋地摊展着四肢。他低声笑:“嗯,它是科研院小花园的常客了。有时候晒太阳,会跑到院子里蹭吃蹭喝。没人管他,都说是吉祥物。”
望着林湛难得的展颜,谢辞忽得拽起他的手。
“走,带我认识一下。”
“诶?”
林湛被半拖着进了电梯,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地跟他并肩站在实验区外的玻璃门前。谢辞已经穿戴好隔离服,连口罩也戴了起来,像模像样的。
林湛只好也戴上挂耳口罩,以查看实验样本的名义,两人一同进入了实验区的小花园。
笼中的兔子还在窸窸窣窣地啃着菜叶,有几只抱着耳朵睡觉,还有几只趴在笼子前,用圆溜溜的小眼睛望着两个突然出现的人类,眼睛里有着尚未泯灭的好奇。
林湛平静地扫过他们,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径直走过笼子,指着圆木旁边的橘猫,回头望向谢辞:“就在那。”
谢辞推门进去,那橘猫先四爪后退两步,见人类没恶意,便留在原地。他蹲下,熟练地轻抚猫的下颌,它竟然没躲,甚至还眯着眼发出很轻的呼噜声。
“这家伙胆子不小嘛。怪不得敢混在试验品里。哎,别傻站着啊,过来一起。”
谢辞长臂一拉,林湛便被他拽到了身边,蹲在了一处。但林湛没有碰它,只是抱着膝盖,旁观着谢辞对猫动手动脚的。
“我记得你更喜欢狗。”林湛问,“什么时候喜欢上猫的?”
“不记得了。”谢辞反问,“我倒是记得你喜欢猫。怎么现在倒是不敢碰?”
“摸了猫,对兔子不太公平。”
林湛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很平静,理智、却又悲伤。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第一次做刽子手的狠心。
谢辞一下轻一下重地摸着猫,淡淡地说:“你不是谁的救世主,别狂妄地谈什么公平。担着别人的生死,不觉得累吗?”
“……”
“摸摸它。”谢辞握着林湛的手,很缓慢地揉过橘猫的背脊,“院子那么大,一辈子那么短。给不了兔子幸福,至少给猫一点温暖吧?”
林湛僵硬的手掌慢慢展开,久违地接纳了另一个生命的温度。
不是手术刀的凉,也不是血液涌出的烫,而是皮肤的柔软——暖的。
上瘾似的,一旦触碰,就不想松开。
林湛蹲在地上,跟猫尽情玩了很久,直到橘猫困得在他脚边打盹,才堪堪收了心。而当他转身时,谢辞早已经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