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沈夫人要离开苏州了,沈老板又受伤卧床,这要是耽搁了宫廷绣……啧啧……”
郑大人正冒冷汗,周公公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好在有郑大人啊,拿得住那些亡命之徒。苏州有郑大人这样的父母官坐镇,老百姓可是有福了。”
郑大人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点头哈腰地说:“公公过奖了,过奖了。下官还要多多向公公讨教呢!”
周公公不冷不热地打着哈哈:“郑大人言重了!讨教说不上,大家都是为了朝廷,效命于皇上,多多切磋,多多切磋……” 他斜眼看到苏慕雪等三人还立在厅中,挥挥手说道:“诸位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启程吧!”
“是。”苏慕雪三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一出了门,梅师太便拉住了苏慕雪,喜不自胜地说道:“雪儿,你能得朝廷赏识,真是可喜可贺!我听说在这次被选入宫侍教的还有叶培柔等高手,你是这中间最年轻的,到时你不但可以名闻天下,还有机会与那些一等一的高手切磋,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啊!”
叶青枫也随声附和道:“对啊,对啊,雪妹!京城是藏龙卧虎之地,去一趟可以大开眼界,增广见识,寻常老百姓可没这机会。等进了京,我一定陪着你好好转转……”
苏慕雪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洗耳恭听,心里却沉甸甸得难受极了。
得到朝廷的赏识,本是件荣幸的事情,她却并无半丝喜悦之情。
接到圣旨,她的第一反应是意外,本以为圣旨内容是与宫廷绣有关的,没想到是宣她进京;第二反应则是紧张,友邦夷国、进宫侍教……她的心里完全没底;第三反应则是困惑,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天下无无因之果……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偶然。
但是,她却没有心思去深深思索这其中的因由,因为还没等她想清楚,她的心已经被疼痛占据了——她要进京,便是要离开苏州;离开苏州,便是要离开沈离歌……
她的心一下一下,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
她感到害怕,感到慌乱,感到心痛,感到酸楚,感到不舍……
她不得不努力克制着那此起彼伏的冲动——抛下一切,现在就直奔沈园,去抱住沈离歌,告诉她她不想离开,她害怕离开……
可是,她不能……
她知道,告诉沈离歌也是无济于事,她们都不能违抗圣旨。而自己的软弱表现只会让她更加不放心自己,只会给她增加更多的心理负担。
既如此,何不勇敢面对、独力承受呢?
苏慕雪深吸了口气,双手暗暗攥紧了在一起,将那股刀割一般的心痛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婉言谢绝了叶青枫要送她回府的好意,独自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时值黄昏,暮色一点点降临。
苏慕雪悄悄拢起车窗帘子,看着黑暗寂寥一点点吞没整个苏州城,只觉心思也丝丝冰凉起来。
默默望着沈园的方向,她终于还是没控制住,泪水合着冰凉的夜色无声地打湿了双颊。
回到苏府,家里却是张灯结彩、上下一片欢腾。
苏慕雪被朝廷宣召进京的消息早就传遍苏州城,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苏州一些有头有脸的人、以及苏老板生前生意上的伙伴纷纷上门祝贺。
苏夫人在家大摆筵席,招待前来祝贺的宾朋,还临时请了个戏班子唱了不大不小的一出。
与前院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气氛成鲜明对比的是,后花园的书房里却是一派静谧。
玉儿在卧房里收拾第二天的东西,书房里只剩苏慕雪一个人。
她提着笔,对着灯,已经沉思了半天。
明日就要离开了,她总觉得想对沈离歌说些什么。
既然不能当面说,就留书一封吧。
可是,说什么呢?千言万语,不知该挑哪一句。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有别必怨,有怨必盈。
但她怎能,将自己的离愁别怨再加诸于沈离歌?
连那些可想而知的思念之苦,也不能说。
千言万语,竟是说不得,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