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
她掰着手指开始数:“我得有七八年不曾和他喝过酒了。你说当太子妃,有什么意趣?”
春夜眨眨眼:“夫人数错了吧?您同殿下成婚才不到六年,殿下入京也不到四年,怎么会七八年没和殿下好好喝过酒呢?”
云金霜摆手:“你不懂,但我懂!我一向知道他心高,想着黎民百姓想着改变这个世界,让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让所有人都能有家可依。让没有爹娘的孩子,不至于像他一样曾过得那么凄苦,让朝政清明,让贪官污吏无所遁形,他从前还只是个书生的时候,就有这样大的志向,厉害吧?”
此刻正走到鎏金阁外的宋承璟,停住脚步喃喃:“我以为,她从不知我心思。”
云金霜打个酒嗝,用手抓起眼前盘子里的炙鸡腿啃了一口:“那时候我只想着书生意气,想着若有朝一日他考上功名,做个清廉小官,日子过得普普通通也好。谁知道他一消失就是三年,最后居然告诉我,他是当朝太子,你说好笑不?”
她笑着,春夜却见不到半分真欢喜。
云金霜又啃一口鸡腿,眼眶竟红了:“于是我千辛万苦入京来,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管他是书生还是太子,只要他还是宋承璟,我就要跟他一辈子,他休想甩开我!他是书生,我就是书生娘子,他是太子,那我就是太子妃。我捆着绑着,也不能和他分开!”
不对,不对!
连宋承璟都皱了眉:他分明感觉到,云金霜和离的心思不是假,从未想过太子妃之位才是真。
春夜心疼上前,擦了擦云金霜脏了的嘴角:“夫人吃醉了,不如回房歇着?”
云金霜摇头,又忽然坐起身,流了泪:“为了帮他也帮我,我一家人放弃了小浆村的一切入京来。可最后呢?”
她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只剩下懊悔的痛苦:“大哥战死沙场,大嫂和侄儿被害死。二哥下了牢狱,病死在流放之地。三哥自尽,三嫂和一双儿女也消失茫茫人海中。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他宋承璟啊!”
明明这些事情都不曾发生,站在外头的宋承璟看着满面是泪的云金霜,竟也觉得心像是被狠狠揪起来一般地疼痛。
她泪中有茫然:“春夜,若是你,会恨他吗?”
春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云金霜会说这样的话,却也被她眼底如坠深渊的痛和恨而震慑:“会吧。如果奴婢最亲近的人都因一人而死,怎会不恨呢?”
“呵——”
云金霜苦笑:“这就是我云金霜,最悲哀之处。我也以为,从前有多爱,我就该有多恨!可我不仅没恨他,甚至还不得不和从前一样,和他站在一起,帮他完成他的梦想。”
她怔怔地盯着春夜:“那我呢?我的梦想呢?我成全他,成全大哥,成全所有人。我怎么办呢?”
云金霜抬头指着天:“我甚至到现在都没明白,若生命里没了宋承璟,我的梦想该是什么?毕竟我从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和他白首到老呀!”
最后那句话,很轻很轻。
轻到院门外的宋承璟若不是看到云金霜的痛苦,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轻到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在此刻进入院子里,他的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鎏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