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少游微微一笑道:“大匠稍候。”停一停,又补充说,“我是不怕大匠反悔的,大匠应该知道。”
尹大匠瞧着灯光里少年温和清俊的眉目,不知怎的,竟是一阵毛骨悚然。分明不过是个半大小子,他在他面前,却忽然没了底气。他说得没有错,这样机密的事情他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人生在世,哪能没几件见不得光的事。
一时心事重重,风少游却又扬声道:“奚大叔,还记得我么?”
“风小子!”奚未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满面烟尘,十分落魄的颜色,却露出欣慰的表情,“风小子如今出息了。”
“如果我说,能让奚大叔回到镇长府里重操旧业,奚大叔拿什么谢我?”面对奚未,风少游明显放松得多,笑嘻嘻地问。
奚未又惊又喜:“真要能、能……风小子你要什么都行啊!”
“那好,”风少游笑道:“我要奚大叔去昂家,为昂大爷做饭。”
给昂家那个老不死的做饭?奚未张了张嘴,却想起家里困顿,妻子的唠叨和女儿的眼泪,一跺脚道:“我干!”
风少游转向昂舒,他父亲卧病多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昂老爷子别无爱好,一辈子就喜欢个吃,但是人尽皆知,镇上手艺最好的大厨奚未和昂家是两辈子的仇家,要他给昂老爷子做口吃的,那不是自找没趣么。
所以风少游一开口,昂舒脸上所有的愁色都扫光了:“小子,你要什么?”
“我要昂叔铺子里那条绯色绣金裙。”风少游笑了一笑。
昂舒一咧嘴,亮出大拇指道:“好眼光!这是要送给心上人么?”那条裙子虽然昂贵,但是哪里能和老爷子最后的心愿比——镇上大夫都说,老爷子是过不完这个秋天了,“我这就去取来!”
风少游最后才把目光转向宫十七,这时候蒙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野当中,她正往这边奔跑过来:“十七哥,我送条裙子给你,你帮我去鹰嘴岩摘株草下来怎么样——唔,宝悦的手套已经织好了。”
——宫十七是蛮山镇的攀岩高手,据说就是在冰天雪地里,他都能徒手攀上鹰嘴岩,更何况还有攀岩手套,那是如虎添翼了。
宫十七却一头雾水:“我……我要裙子做什么,我又不是姑娘家!”
风少游:……
不待风少游开口,旁边已经有人笑了起来:“是啊是啊,宫十七要裙子做什么?做什么呀!”一面说,一面怪声怪气地对着飞奔而来的蒙雪吹口哨。
宫十七:……
好吧,他懂了。
风少游把手套塞到宫十七怀里:“十七哥,就都看你的了!”
风少游布置完这一切,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围观的镇民并不知道他和这些人说了什么——除了最后的宫十七——就只不断看到有人走开,又不断有人回来,然后,又等了两刻钟,宫十七也回来了,手里擎一株白叶蓝花的草。
“见鬼,还真让他办成了!”巫真忍不住嘀咕,“小子,你如何知道鹰嘴崖上有徒然草的?”
风少游嘿嘿一笑。
他知道这些人心里无不都揣着一肚子的疑问:他怎么知道蒙雪想要那条绯色绣金裙,他怎么知道尹大匠养死了镇长心爱的睡火莲,他怎么知道奚未就肯定会答应为昂老爷子做饭,他怎么就知道宫十七倾慕蒙雪已久……
特别是,他又不懂医,他怎么就知道巫真找徒然草找得快疯了——年前巫真的妻子中风,半张脸都是瘫的。
然而风少游无从解释,他总不好说,自他修炼元液到一定程度,每晚他下山,走过蛮山镇的长街的时候,各种流言蜚语,家长里短,就会像海水一样灌进他的脑子里,他想不听、想不知道都不成吧。
虽然风少游不答,但是有言在先,巫真也不好食言,打开针囊,几针下去,阿元就“哇”地一下,翻身大吐起来。
“醒了醒了!”律婶子喜极而泣。
“小子,我女儿出嫁多年,一直怀不上孩子,你有法子么?”围观已久的人群中忽然有人问道,风少游定睛看时,却是胭脂坊的老板引方,一时笑道:“怎么没有——”
话音未落,围观人群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