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CRT显示器那昏黄、闪烁的光芒,是这方寸之地唯一的光源,艰难地驱散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更浓的烟雾。空气污浊得如同固体,混杂着劣质烟草燃烧的刺鼻焦油味、过期泡面汤的酸腐气息、电子元件过热散发的臭氧味,还有一种…长时间不洗澡和焦虑汗水混合成的独特“人味”。
“键盘侠”卢瑟深陷在一张破得露出海绵、弹簧还时不时会弹起来硌他屁股的人体工学椅(早已失去了所有工学功能)里。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一层柔软的脂肪覆盖在不算弱的肌肉上,像某种穴居的、防御性极强的生物。油腻打绺的黑色长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刘海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厚重的黑框眼镜后面,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由绿色字符组成的瀑布流。
他的“圣殿”——一个位于城市最混乱街区深处、招牌早已熄灭的破败网吧最角落的包间。这里是他用几块从垃圾堆捡来的服务器主板和几包廉价香烟贿赂网管换来的长期据点。墙壁被熏得发黄,上面贴满了各种过时的电脑海报、写着神秘公式和代码片段的便利贴,以及几张褪色的、印着二次元萌妹的鼠标垫。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敲击声密集如暴雨敲打铁皮屋顶,带着一种近乎狂躁的韵律。键盘本身是件古董,键帽油光发亮,好几个字母早已磨平,空格键更是被敲得微微下陷,发出一种濒死的**。
“%ERROR404:FILENOTFOUND%”
“%SYSTEMOVERLOAD:INSUFFICIENTMEMORY%”
“%CRITICALFAILURE:BLUESCREENOFDEATHIMMINENT%”
屏幕上,红色的错误提示如同恶毒的诅咒,不断在绿色的字符洪流中闪现、跳动、嘲笑。卢瑟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鼻翼翕张,额角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跳动。
“不…不对…路径加密了…三重跳转…该死的沙箱陷阱…”他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唾沫星子喷在屏幕上,“再试一次…绕过校验…强制注入…”
他的手指敲得更快、更重!键盘在他的蹂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咔哒”**。屏幕上的字符流滚动速度达到了极限,几乎变成一片模糊的绿光。
然后…
毫无征兆地。
屏幕中央,那令人心悸的、如同深渊之眼的靛蓝色,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吞噬了所有滚动的字符!占据了整个视野!
**%STOP:0x0000007BINACCESSIBLE_BOOT_DEVICE%**
**%AproblemhasbeendetectedandWindowshasbeenshutdowntopreventdamagetoyourcomputer。%**
**%…%**
蓝屏!又是蓝屏!
“NOOOOOOOOOOOOO——!!!”卢瑟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瞬间撕裂了包间内污浊的空气,甚至盖过了隔壁包间劣质音响里传来的枪战游戏声!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巨大的力量让可怜的椅子发出濒临散架的哀鸣。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冰冷的蓝光,仿佛那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这个…没用的…过时的…愚蠢的…电子垃圾!”他每吼出一个词,就狠狠一拳砸在键盘上!“废物!废物!废物!!!”
“哐!哐!哐!”
键帽如同受惊的甲虫般四处飞溅!塑料碎片崩裂!整个键盘在他狂暴的铁拳下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彻底扭曲变形,几根电线呲啦冒出细小的电火花,然后彻底熄灭了。
屏幕依旧顽固地蓝着。
卢瑟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汗水顺着他的胖脸小溪般淌下,滴落在报废的键盘残骸上。他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拳头,又看看那冰冷的蓝屏,一股巨大的、熟悉的无力感和愤怒再次淹没了他。他颓然地坐回那张**的椅子,双手插进油腻的头发里,发出痛苦的**。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就在这时。
“吱呀——”
包间那扇摇摇欲坠的薄木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卢瑟如同受惊的河豚,瞬间炸了毛!他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缩紧,像一滩融化的油脂般迅速滑向椅子最深处,同时猛地拉起身上的连帽衫帽子,将整个脑袋严严实实地罩住,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帽檐阴影。他整个人变成了一团在阴影里蠕动、散发着强烈“生人勿近”气息的不可名状物体。
“谁?!”一个闷闷的、带着警惕和极度不悦的声音从帽子里传出来,瓮声瓮气。
亨特利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网吧的嘈杂。他打量着这个如同电子垃圾填埋场的狭小空间,目光扫过报废的键盘、发黄的墙壁、满地的烟头和泡面桶,最后落在那团在椅子上缩成一坨的、散发着强烈社恐和失败者气息的连帽衫生物上。
“卢瑟·斯蒂克尔?”亨特利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穿透了污浊的空气。
帽子下的“生物”明显一僵。“不…不认识!你找错人了!快出去!”声音更闷了,带着明显的抗拒。
亨特利没有动,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距离。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更浓烈的汗味、烟味和…一种长时间面对电脑屏幕的、独特的“辐射”味。
“三年前,‘暗网金库’行动。”亨特利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精准地插入卢瑟尘封的记忆锁孔。“目标服务器群位于北极圈废弃气象站地下三层。零下四十度。你需要黑入对方的核心防火墙,关闭自毁程序,为突击队争取五分钟窗口。”
连帽衫下的卢瑟猛地一颤!那段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刺骨的严寒、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耳机里队友紧张的呼吸、还有…那该死的倒计时!
“你…你提这个干什么!”卢瑟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被揭穿伤疤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做到了。”亨特利继续道,语气没有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用那台…嗯…‘古董级’的军用加固笔记本,顶着电磁风暴干扰,提前十七秒关闭了自毁程序。行动成功。价值数十亿的非法加密货币被冻结。”
卢瑟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但依旧缩在帽子里。“然后呢?还不是因为你们IMF…不,H。I。P。H。O。P。的善后像一坨狗屎!行动记录泄露!我被当成替罪羊!所有功劳被抹杀!还因为‘非法入侵国家机密设施’蹲了六个月号子!出来的时候连双像样的袜子都没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积压已久的怨毒和愤怒,“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用完就扔!现在找我干嘛?又想让我去当炮灰背锅侠?!”
“因为昨晚,‘节奏地牢’塌了。”亨特利的声音冷了下来。
帽子下的卢瑟似乎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