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不?平此生跌宕不?平。朝堂为官,学堂授业,沙场点兵,黄泉引渡。也曾凌云壮志,也曾心灰意冷,然独饮寒冰百年,心中却是?热血难凉,他总还是?想要试一试,哪怕改变一点点,这?个?即将走?向崩溃的世界。
他以身入世,消耗两百多年积累的功德,推动变法?革新,然而百日光景,朝夕成败,菜市口的鲜血很快被更大?的腥风血雨冲刷。一切努力如泥牛入海,终是?没?有掀起波澜。
魂体迅速衰败,多年未曾更改的面貌,也在一夕之间苍老。
到最后,他生生死死,从未能守住一寸重要之地?,包括自己的初心。
多年以后,他遇到了异世重回的宋怀晏。本想用最后的功德,护下这?个?年轻的后辈浅薄的希望,许他百年正常人的生活。
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和之前无数次那样不?甘的挣扎。
这?一次,他银枪铠甲,长发飞扬,仿佛还是?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纵马走?向这?片铁血与烈焰交织的修罗场。
他如流星赶月,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以冷兵器的锋锐对抗热兵器的狂潮。每一次挥舞长枪,似要将这?片战火撕裂,皆是?对天命最后的挑战。
他走?入了他的归宿。
他最后的战场。
“那时候,我以为平叔是?因执念生了魇,但?后来才明白,那只是?,他和这?人世最后的告别?。”
“也是?和我的告别?。”
宋怀晏身体未愈,讲了许久已有些乏了,只是?他如今靠着沈谕,便忍不?住想再和他多说一会话
“平叔一直逼迫自己清醒地?活着,最后,他终于能够放纵地?,一场大?梦……那是?梦,也不?是?梦。”
从此,他不?再困于天地?,不?再困于己心。
沈谕看出了他的疲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像是?安抚,像是?哄睡。
“只是?,平叔离开后,我似乎同?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联系了。”宋怀晏下意识去抓沈谕的手。
“引渡人做任何事,最终都不?会在世间留下痕迹,也不?会被任何人长久地?记住……阿谕,我那时候,很想让平叔做我的师父,就是?觉得,这?一点浅薄的师徒缘分?,就像风筝细细的引线,可以将我们栓在人间……可我最终没?能牵住平叔,我也,成了断线的风筝……”
“在这?之后,我做了诸事堂的引渡人,渡了无数亡魂,可我始终觉得,自己也是?孤魂野鬼。最黑暗的八年里,我几乎不?知道要怎么?撑下去……直到后来,遇到阿嫣……”
宋怀晏喃喃说完这?句,闭上半阖的眼睛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阿嫣……”
沈谕凝眉听着师兄的梦呓,轻轻念过这?个?名字,眼中神色不?明。
两日后,宋怀晏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膝盖上被贯穿的伤口还未好全,每次一瘸一拐地?偷偷走?路,都会被沈谕强行抱回去。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解开了误会,互相了解了心意,但?师弟这?样宠溺般的照顾,他还是?觉得不?太?适应。
他现在正坐在躺椅上,有些扭捏地?将裤腿卷至膝盖处,而沈谕正用手指沾了搅拌成糊状的灰给他涂抹伤处。
普通伤药对灵傀的作用不?大?,被无根水腐蚀的外伤,得用香灰兑符水涂抹才能尽快愈合。
“诶……”宋怀晏挠了挠发烫的耳朵,心中胡思乱想间,不?由叹气出了声?。
虽然在师弟面前适当示弱卖惨,可以狠狠拿捏住他,但?这?次似乎惨地?有些过了,已经在师弟心里烙印下了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
“疼吗?”沈谕停下动作看他。
“不?是?……”宋怀晏忙胡乱扯了句话,“就是?想到从前阿竹也帮我涂过伤处,不?过她是?纸人,不?喜欢香灰,每次都很嫌弃。”
“我和她相依为命过了许多年,除了不?会说话,她当真是?个?极好的姑娘,毕竟那是?平叔找了许多明星的画报,精挑细选才给我做成的‘媳妇’……。”
他一时嘴快,不?小心多浪了几句,就见沈谕低着头不?说话,给他上药的手似乎也有意无意地?重了几分?。
“当然,我只把她当家人!”宋怀晏忙对天发誓,“而且阿竹也不?喜欢我。”
“师兄从前,也经常受伤吗?”沈谕却是?忽然这?样问。
“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无根水的危害,常常不?小心被灼伤,后来平叔给了我那把玄伞,我几乎没?怎么?被雨水伤到过。”宋怀晏道,“不?过阴雨天身体受潮,还是?会有些难受。”
他先前和沈谕说了穿越回来成为灵傀的事,但?为了防止师弟内疚自责,自是?避开了铸魂一事,又只轻描淡写地?说了灵傀的弊端。
铸魂需要用铸魂钉将魂魄钉在身体的七个?大?穴上,过程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而且因为大?穴受制,体内的大?部分?灵力也会被封印,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虽然身体和意识都和常人无异,受伤也能快速恢复,但?纸人终究怕水火,雨水和雷火都会灼伤身体,阴雨潮湿的天气,身上也会风湿一般酸痛难忍。
“阿谕,你不?用处处小心紧张,灵傀可比我从前的身体强多了,而且不?老不?死,没?什么?不?好的。”宋怀晏想宽慰他几句,但?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眉心又蹙了起来,“倒是?你,体内的反噬,得尽快找到解法?。”
“哟,上个?药也这?么?黏黏糊糊?我看你俩比这?雨天还潮。”院门被推开,问渊长腿一迈大?步走?了进来,顺手从架子?上捞了一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