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去也就是睡个回笼觉,但今天都这么早起来了,肯定不是为了睡觉啊!
交友,才是主要目的。
毕竟都是马上要进入朝堂的人了,朋友自然是多多益善才好,免得以后遇到事了孤立无援。
而正常来讲,除了同乡聚会,来自五湖四海的举子们,其实是没有什么交友途径的。
毕竟大宋跟大明不同,对于形成“座师-门生”这种事情是非常之忌惮的,通过的考生最多也就是私下偷摸去拜访一下礼部省试的考官,很少有场合能光明正大地接触考官以及同年。
不过今日有着“给梅挚送行”这么一个由头,加上是晏几道提议的,欧阳修也只是文人雅会的参与者,故而即便有所交往,亦没什么妨碍。
欧阳修点了头,梅尧臣亦点头称善,他本就因好友外放而心绪难平,此刻亦不愿立刻回到颇为冷清的居所之中。
第333章《饯梅公赴杭》
一行人并未折返喧嚣的城内,而是由晏几道领着,沿着汴河支流畔的柳堤行不多远,转入一处颇为雅致的临河酒家。
此处虽非清风楼那般豪奢,却胜在清幽,整个二楼早已被晏几道提前命人预定下,推开雕花木窗,可见河水粼粼,舟楫往来,远眺还能望见方才送别的长亭。
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坐了好几个雅间才坐满。
陆北顾、曾巩、苏轼等排名比较靠前的考生,是跟欧阳修、梅尧臣坐一桌的。
不过第二名的李寔没来,他是功臣将门之后,大抵是自觉身份敏感吧。
众人依着年齿尊卑落座,店家很快奉上热茶和几样精致的佐茶点心,炭盆也被重新拨旺,驱散了清晨户外带进来的寒气。
气氛逐渐开始活络起来,举子之间的话题自然从方才的送别,延伸至梅挚的著名文章《五瘴说》,再到杭州的风物,继而不可避免地又绕回到下个月那牵动他们所有人命运的殿试。
梅尧臣呷了口茶,看向陆北顾,眼中带着关切:“近日可有温书?”
陆北顾忙放下茶盏,恭谨回道:“回梅公,在下不敢懈怠,只是近日确有些许琐事缠身。”
他说的含糊,心中却闪过裴德谷弹劾、范祥召见、开“澄明斋”等一连串事情。
梅尧臣何等敏锐,见他神色间一丝疲色掠过,便不再深究,转而笑道:“琐事难免,但需懂得排解,譬如今日,便是很好的散心。说起来,方才见你下车时,似乎颇畏寒凉,此刻室内暖和,倒见你面色红润了些。”
陆北顾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是觉得这雅间内因人多炭旺,比外面暖和太多,甚至有些燥热感。
他今日为表庄重,除了穿着那身丝绵袍之外,外面还加了一件稍厚实的氅衣,此刻背上已隐隐沁出微汗。
他一边应着“是比外面暖和多了”,一边很自然地抬手,想要解开氅衣的系带,将这件外衣脱下来。
就在他的手指刚碰到衣带的瞬间,身旁的欧阳修忽然轻咳一声,伸出手压住了他。
陆北顾动作一滞,不解地转头看向欧阳修。
“热也忍着些,切记,万万不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
“啊?”
陆北顾彻底愣住,一脸茫然,完全跟不上这位文坛宗师的思路。
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热了脱件外衣,有何不可?
欧阳修见他这副懵懂模样,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他松开手,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更莫要将这衣服借予旁人。”
“。”
陆北顾嘴巴微张,彻底懵了,他确信自己里外两件衣衫都没破洞或者污损。
然而,脱也不能脱,借也不能借?欧阳公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他陷入了某种特殊的规则怪谈?
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苏轼正与旁边的人低声笑谈,曾巩安静品茶,做东的晏几道则斜倚窗边,望着河景痴痴出神
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唯独他自己,被欧阳修这两句没头没脑的叮嘱弄得坐立难安。
而那件厚氅衣穿在身上,此刻陆北顾感觉更热了,汗意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