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让人觉得他的手指在滴血,仿佛下一秒琴弦就要断掉。狂躁却不混乱,反而一层比一层高,一浪胜似伊一浪,就仅仅光是从这个手法来看,便是个琴艺高手。
听得在场的诸人几乎窒息,不停地在地上撵着自己的后脚跟,手指在身边之人的胳膊上抓紧。
等到曲调高到不能再高再快之后,突然短促地停止,让人猝不及防。如同暴风骤然过去之后那短暂的宁静。
却还未见天晴,接下来便是轮指,右手指排着队在琴弦之上撩拨,一点一点地抓挠。让人听得急躁、眩晕。
什么人。
什么调子。
淮映勿眨了两下眼睛,发觉那里就是沈昭陵的方向。想着沈昭陵竟然大晚上也在那边凑热闹,心下更沉。
但曲调在眩晕之中,又一下一下有规律的重复,有时候偶尔还有一些像是刚才高潮的错觉,仿佛那片暴风雨留下来的影子。
却也只在曲调变高之时停止,又慢慢变低,拉长。开始进行慢悠悠地挑弹、双弹。沉闷如同乌云。
以往他人的琴声都是由静到动,由小变大,由慢转快,但这个人却恰恰相反。
他像是故意反着调子来弹的。从一首歌的高潮,弹到它的初始。然后把那平淡的初始,变成一个结局。
自由、浪漫、原始、无拘无束。
于是,在那样暴风骤雨的开头过后,竟然就这样很平淡的收场了。大家期待的再次高潮并没有。
这结局本是猝不及防,让人在听完许久之后,都没有欢呼鼓掌。但众人回味过来,竟然还有一些余韵。
就跟有人在一片沙漠上随手撒了一片绿洲一样。
很多年之后,淮映勿都会记得那一天,那轰轰烈烈的掌声,是在琴声过去足足半分钟之后,才骤然响起。
比以往他听过的任何掌声,都更加的热烈。
那天,天很黑。
唯独有一盏煤油灯,挂在巷子里面那边的大树上,在那枯干的树枝之上摇摇摆摆。
那盏煤油灯灯之下,围了好多好多的人。密密麻麻,里外至少七八层。有人抱着孩子,有人还骑在大人的脖颈上。
掌声像是雷声一样像动,如同书中那一晚smile耳边经久不衰的幻听。
“好!(吹口哨),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哎哎哎,别就这么走啊!”
“这个赏给你,接着!”
他让他们让开,也没有人回过头看他一样。他喊沈昭陵,那声音一开口,就掉在那片掌声里了。
嘈杂得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随后,就是好多哗啦哗啦叮当响的声音,若不是看见那外表蓝色的,中间如黄色小火苗一般的星币的光芒。
他还以为别人在朝中间扔石头。
他在那群人当中试图寻找一个棕红色头发的人,却怎么也遍寻不见。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在人群开始散场之后,从那群人中间,挤出一个缝来,来到前面。
刚要去喊沈昭陵的名字,责备他以后不要大晚上一个人出去乱跑。
结果一下子就看见,最中间的一个男子穿着灰色的衣裳,那头棕红色长发弯成好多海浪一样的卷。瘦瘦弱弱的,左手还抱着古老破旧的沙琴。
那人被他人群簇拥欢呼着,如同众星捧月。
淮映勿看见那双他熟悉的蓝灰色眼睛之后,脑子一片空白,瞬间就把刚才要的话、要发的火全给忘了。
那个人一双平静恬淡的眼睛,在看见他来之后,闪动着刹那的惊喜火光,而后很快又复归于平静。
转而是一个调皮又妩媚的笑。
最后把右手抬起来,带动着他手中装满了璀璨星币的破碗,朝向他。
高傲地向他乞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