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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房间很小,北边只有一个老木床。
南边一个正方形小木窗户,窗户扇也开得不大,房间里黑黝黝的。
逼仄肮脏极了。
每次进去,我都能闻见一股属于老人的难闻病气。看见红砖地面上,都是他干涸的粘痰。
他就躺在那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有些发黄的床铺之上,盖一个厚被子。
他长的就像是皱了的豆皮,又黑又黄,身上是点点的老年斑。
还咳嗽,咳嗽起来带痰。胸腔里仿佛有沙砾般粗哑。
那种老弱的感觉,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一个本领高强的蛊师了。
他侧耳倾听,那长了黑斑的耳朵都动了动。对我说:“小兰,我感觉我就要要去了。我好像听见了它的声音……”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红,里面长了眼翳,像是擦不干净的玻璃。
他没有在看我,也没有看着房间中的空气,而是在看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我感觉,我要成它了。”
又突然留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粉黑色的下唇颤抖着,上面都是干枯的沟壑。
但,它是谁?
我并不知道。
长生佛吗?
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
我顺着他的视野往外看去。
看着窗户,窗外的绿草、绿草上的露珠、树枝、树枝上的黑皮、看着飞翔的倦鸟、看着山里的山风、看外面台阶上那些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毒虫……
我看见,万事万物。
眼睛脱离我自己,飞到了孙家寨很远很远的地方,变得很轻很轻。
我想我看到了他所看见的,也许,这就是蛊师的宿命,生前利用万物,死后又归于万物之中。
“小兰,看看床底。”他说,搭在床边的两根手指,往床下指了指。
“床底?”
我掀开米白色床单,看见了床下面有一个大木匣子?
“拿出来、拿出来。”他又催促我。
“嗯。”我知道现在的每一句,都可能是我和外公最后的谈话了,所以他生病卧床之后,我从来不违逆他。
我弯腰,把匣子拿了出来。
按照外公的吩咐打开。知道这可能是他留给我最后的遗产。
那一刻,我的心情,就像是七岁那年,打开那个金蚕蛊一样,惊喜,又忐忑。
知道里面可能是成功的金蚕、又可能什么也不是。
随着木盖子的声响,我看见里面好像是一个,黑色的雕像。
从这个角度,配合着房间里黑黝黝的光线,我只看见了它的头顶。好像有很多很多手,而且是双面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