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营长想抓人,也不会孤身前来吧。况且,翻墙而入也不是金营长的作风。”
贺雨时还是端着枪,并没有放松戒备,“那么,请问金营长来这里是何贵干?”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元渊也看着金俊业,她也很疑惑。
金俊业没有带兵闯进来,说明他来这里并没有敌意。他刚毅的面孔稍稍变化,冷厉的斜视她一眼,生硬的语气却有几分无奈,“她想见你。”
元渊觉得自己没有听错,可是,她宁愿自己没有听见。她,她想见我?这个她是谁,她不知道吗?不,金俊业说的这个人已经印在心里最不愿触及的地方。元渊没法否认自己在听到这个字的时候,心莫名的颤栗了下。
她漠然一笑,苦涩的咬了下唇角,“请金营长回吧。请她好好保重自己。”
金俊业没动,抬起一双带着愤怒的眼睛,生硬的口气也不再是冷漠,而是杀气,“顾元渊,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就去见见她。最后一次!”他指着她的脸,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帮她们。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因为,文菲雪已经答应他,跟他一起回家乡。这也是文菲雪最后的心愿,他要帮她完成这个愿望。
顾元渊泛着绿光的脸黯淡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眼看着金俊业大步走出院门,刚要转身,感到头有些昏沉。
“顾小姐,怎么办?”贺雨时担忧的说道。
“这个人是陆建章的人吧,他知道我们在这里,陆建章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他的意思是要迅速转移。
元渊摇了摇头,声音有点沙哑,“外面都是他的人,他要想抓我,就抓了。”
贺雨时哪会明白其中的缘故,不过他是个聪明人,见元渊并不解释,神情也落寞下来,便不再问。
夏日的夜晚,蚊虫飞蛾尤其多,嗡嗡的叫声平添许多烦恼,叫人无法清净。年久失修的纱窗,形同虚设的木门,根本遮挡不了蚊虫的入侵。
这间房子离广慈堂不到两条街的距离,曾经是一个落魄文人的宅子,这个文人因为参加革命被执法处抓进了监狱,这房子便充了公。
金俊业带文菲雪来这里是很安全的,他想得很周到,已经叫个孩子在早上的时候送了封信给广慈堂。当然,这封信是文菲雪写的,只有一句话。
“夜静何从不知向,此景至此更凄凉。。”
她的字体,顾元渊是熟悉的。当初,她还称赞过她写的字好,这些当年的事此刻想起来,多么美好,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只是,年过是非,人早已经不同了。袁世凯死了,文菲雪有着尴尬的身份,将何去何从?还有,她帮过自己,得罪了陆建章,会不会遇到麻烦?
顾元渊忽然发现自己从没往深处想的问题今天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竟然担忧的坐立不安。不知道是冲动,还是一直压抑的感情在离别之际无法再控制了一样,她不顾徐爷和贺雨时的反对,执意来到这个地方。
金俊业听见门响了一下,警惕的走了出去。
脚步很轻,布鞋踩在地上并不会留下痕迹,但是这种强烈的熟悉感就这么随着轻的可以忽略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来到了身后,踩在心上。
油灯泛着晕光,眼前一个身段曼妙的女子。粉梅点缀着白色的袄裙,墨色的披风是为了掩饰身份,却映衬了她的的肌肤,白皙到透明。长发没有任何装饰品,在月光下光滑如绸缎,迷了人眼。脸上微施粉黛,一改当年的妖媚之气,看起来如此自然美丽。
她看着她,她也看到她。
眼里烟波,承载了许多梦与哀愁,此刻就像是晶莹如玉的水晶石,一粒一粒的滚落出来,在干净光滑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没法断绝的水痕,闪着令人心颤的微光。
“你受伤了。”
元渊觉得自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似乎不妥,急忙避开了她的眼神,紧紧抿着的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要紧吗?”
文菲雪走近了她,紧张的观察着她的脸,这脸上的绿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所谓的中毒?
元渊的脸有些烫,她咬着嘴角说道:“暂时无碍。你还好吧?”
“嗯,府里的事情不值得一提,今天来是为了跟你告别。”文菲雪瞧见她的窘态,担忧之情减淡了些,心里有些暖意,便说道:“金星山出了大事,以为你。。。现在好了,看见你安好,我就放心了。”
“你要去哪里?”元渊脱口就问,内心的不安再也压抑不住。
文菲雪朝外面看了一眼,“大总统去了,这里已经容不下我,所以,我要回自己的家乡去。”
元渊的心一紧,回家乡?朝鲜被日本侵占,沦为殖民国。你怎么能回去?
可是,她涌到嗓子眼的话生生的被自己咽了下去,不回去又能怎样?中国也不是太平盛世,过不了多久将会沦为军阀混战的战场,她曾经是袁世凯的女人,却没有任何名分,如此尴尬的身份又如何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