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悦耳的曲子,如山泉般流畅。斜对面的水仙馆是家青楼,笙歌燕舞的青楼从来不嫌寂寞,乱世里这种地方生意出奇的好。无论什么时代,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有几个男人真的嫌这里肮脏了?
竹筠姑娘虽然是头牌,却是琴妓。她弹得好曲,唱得好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所以,老鸨留着她想发财,给予特殊优待。只是弹曲唱歌,不接皮肉生意。
也因此,竹筠在这种风月场还能留着清白身。不过她明白,一旦没有了价值,或者说强权欺凌,区区一个青楼如何保得她清白?
可是,生逢乱世的人们谁能在混乱黑暗的世界里安身立命,何况孤苦无依的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如何独善其身?
玄凯,那个热血青年,是自己的依靠吗?
一阵阵凄凉哀婉的叹息从指尖流泄——
渊经过水仙馆的后门,微微侧过身,抬头看了楼阁上的纸窗,靠着墙壁静静的聆听。
“福儿,外面还下雪吗?”
她听见一个动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赶紧压低帽檐,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吱呀声,她快步穿过巷子向自己停靠在前方的汽车走去。
“小姐,怎么了?”福儿看到小姐伸长了脖子朝下面张望,十分奇怪。
竹筠很惊喜,“福儿,你来看!那个,那个人是不是她?”
“谁啊?你说谁啊,小姐?”福儿的脖子伸得更长,只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迅速钻进了汽车。
竹筠苦笑着摇头,“如果有缘,也不会三番四次的错过了。”
福儿恍然道:“小姐呀,你还记得那个姑娘哪!人家不想要你报恩,你怎么老想着这事呢?真是的,看那位姑娘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身份不寻常呢,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对,福儿,你说得有理。”竹筠苦笑着,又回到古筝面前,手指轻弹,行云流水般的妙曲再次响起。
玄凯,报社记者。暗地里是革命党,策划刺杀袁世凯的行动。他是竹筠的表兄,竹筠来到北京靠他的帮助才进入水仙馆卖艺。有必要说明的是,水仙馆是革命党用来开会的秘密据点。
玄凯是馆里的常客,对竹筠很钦慕,也告诉她他的真正身份,立誓说自己为了共和民国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昨日玄凯负伤回来,告诉她这次的对手很厉害,不早日除掉日后必成大患。她并没有留意他说得那个名字。玄凯是舅舅的独子,燕京大学的高材生,祖籍洛阳,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玄凯来到北平做了一家报社的记者,很快便投奔了革命党,成了中坚分子。
她是谁呢?
竹筠苦笑,眼前浮现那日的情景。
那是她和丫头福儿在从苏州来北平的火车上遇到的一件事。
隆冬时节,火车上的人都穿着厚实暖和的棉衣,使得本就拥挤的车厢更显得无处落脚。还好,她买的是包厢票,虽然已经挤满了旅客,还可勉强容身。
福儿推开挤过来的人群,护着前面的小姐,急道:“小姐,你的古筝啊!”
竹筠见包袱里的古筝几乎被身旁昏睡的男人挤坏,慌忙扯着被身旁男人压着的包袱,请求道:“先生,请你高抬贵手,我的东西就要坏了。”
那男人刚剪过辫子,脑门还是秃的,后面的头发还很长,他歪头看了身旁的女子,本来昏昏欲睡的眼睛一个激灵,垂涎欲滴:“姑娘叫我吗?”
竹筠皱着眉,将包袱扯到怀里抱紧。
男人来了精神,凑了上来,“我说怎么打了个盹儿就梦到仙女呢?原来是姑娘啊!哦,没请教姑娘芳名?姑娘怎么孤身一人呢?如今世道不太平,火车上更是混乱危险,不如让本少爷照应姑娘吧!”他笑得□,色迷迷的盯着她。
福儿忙护着主人,一把推开男人,怒道:“走开啦!”
“臭丫头,找死啊!小心本少爷要你的命!”男人瞪着一对鼠眼,恶狠狠地骂着。
“你敢?”福儿也瞪着大眼。
“黄毛丫头作死呢!”男人抬手推了福儿一掌,福儿哪里禁得住他的大力,踉跄着向后倒去。
不过,她感到自己被人托住了臂膀,没有跌倒。
对面的旅客被惊醒,明白了怎么回事,便指责这个无赖。
“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有没有王法了?”
“叫警察,叫警察!”
男人很是嚣张,“干什么干什么?告诉你们,本少爷的名号响着呢,徐世昌是谁,是我大伯父,谁敢多管闲事,哼,有他好看!”说着,他掏出腰带上的手枪炫耀着,“这是什么,认得吧!”
旅客们顿时噤声,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