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份投入,能换来一个枢密副使的人情,陆北顾觉得是值得的。
毕竟正常来讲,这根本就是钱换不来的。多少富商巨贾,都是手里有钱都不知道怎么投大员所好呢,更是很难接触到两府相公这等级别的人物。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用到人家了呢?”陆北顾送别田况时心里想着。
田况出门登上马车,随行的绿袍官员赶忙上前欲搀扶,却被他摆手温和拒绝,只见这位枢府重臣一手微提紫袍下摆,另一手轻扶车辕,踩着脚凳,很稳当地就上去了。
而离去时,坐在马车里的田况仍不时下意识地扶一扶镜架,打开车窗饶有兴致地透过镜片打量着沿途景物。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田况,陆北顾回到店内还没把茶喝完,就听得门外又是一阵轻快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
“贤弟别来无恙乎?”
陆北顾抬头,便见晏几道施施然踱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件簇新的“雨过天青”襕衫,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种,明显是专门定制印染出来的,衣衫上面还有雨点的图样。
同时,晏几道头戴同色方巾,腰间丝绦上系着枚玲珑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春风满面。
“叔原兄。”
陆北顾笑着迎上:“今日怎得有暇过来?看你神色,莫非又有佳句天成?”
晏几道闻言,那双桃花眼更是笑得弯了起来,摆手道:“佳句常有,但今日之喜,却非词句所能尽述。”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与分享秘密般的亲昵。
“上回你赠我的那面霓虹镜,可真是帮了大忙!”
“哦?”陆北顾配合地露出好奇神色。
“岂止是帮忙,简直是神器!”晏几道眉飞色舞,“那日我略施小计,借日光将那七彩虹霓映于佳人团扇之上,再辅以几句应景之词。嘿嘿,自然是嗯,那个,芳心大悦!”
他说得虽然含糊,但陆北顾见他这般情状,也明白了过来:“如此,真要恭喜叔原兄得偿所愿了。”
“全赖贤弟你的宝贝!”
晏几道心情极好,用力拍了拍陆北顾的肩膀,随即热情邀约。
“如此岂能不庆贺一番?走走走,今日我做东,咱们去樊楼好好乐乐!你来了东京这些时日,想必还未曾好生领略过这‘京师酒肆之甲’的妙处吧?”
提及樊楼,晏几道更是如数家珍:“说起这樊楼,可是咱们东京城第一等繁华的去处!楼高五层,相向而立,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终日人声鼎沸。其间不但有天下珍馐,西域美酒,更有东京城最出色的歌伎乐工,词曲精妙,舞姿翩跹。可谓极宴饮之乐,尽人间之欢!今日定要让你见识见识。”
樊楼之名,陆北顾自是如雷贯耳。
那是东京城繁华的极致象征,汇聚四海珍奇,引得无数文人墨客、豪商巨贾流连忘返。
说不想去亲身体验一番,那是假的。
然而,那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更强的理智压了下去。
陆北顾脸上露出些许歉意,拱手道:“叔原兄盛情心领了,樊楼盛景,弟亦心向往之。只是殿试之期近在眼前,关乎前程不敢有丝毫懈怠,此时若纵情声色,恐荒废学业,于心难安。”
他看向晏几道,言辞恳切:“不若待殿试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弟再叨扰兄台,同往樊楼一醉方休,如何?”
晏几道本是兴头之上,见他推辞,初时略显失望,但听他说得在理并非虚言推诿,便也理解地点点头。
“也罢,正事要紧,是我孟浪了,竟忘了你这省元郎如今是万众瞩目,片刻松懈不得。”
他本就是洒脱性子,也不强求,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说定了,待你东华门外唱名之后,咱们再去樊楼好生庆贺,届时可不许再推脱了!”
“一言为定!”陆北顾笑着应承。
“好!那便祝你蟾宫折桂!”
晏几道拱手笑道,又闲谈几句,便脚步轻快地告辞离去,想必是急着去赴另一场约了。
送走晏几道,陆北顾回到柜台后,目光扫过店内那些水晶镜片,心思却已飞向了不远将来的殿试。
樊楼风流固然诱人,但金殿对策,才是他当下必须全力以赴去面对的事情。